【桓危】同归05
第二章 馨香怀袖（二）
华灯初上，街上喧闹渐消，琅玕斋后院的栀子花散发出阵阵清香。嬴旭危负手站在窗口，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却仍不见葛清霏和扁络桓的身影。
清霏素来行事有度，必定是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嬴旭危按下心中的不安，抬脚正要走出后堂，迎面撞上了打探消息回来的店主沈玉。只见沈玉面带焦虑，见到嬴旭危后急忙道：“大公子，白日里有人看见二小姐和三公子在一个酒摊上与几个地痞发生了争执，二小姐和三公子都喝了不少酒，您看是否需要属下召集其他弟子一起去找。”
“……”
心下一紧，嬴旭危强作镇定道：“不必，我一人去找即可，你们身份隐蔽，不宜暴露。”
“是，那属下与大公子一同去找。”
“你也留下。”
“可……”
未等沈玉说完，嬴旭危脚下轻点，借力回廊上的栏杆直接跃上了屋顶。在夜色的掩护下，嬴旭危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屋脊，疾行过临近繁华的几条街道都没有看到葛清霏和扁络桓。
脚下步速不减，嬴旭危双眉越皱越紧，身形一转又急向偏僻之处掠去。夜风吹起嬴旭危黑色的长发，无端让人觉得燥热了起来，薄汗轻衣透。
又跃过两条小巷，就在嬴旭危想要下去过桥之际，城边的小角落里隐约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不是葛清霏或者扁络桓的声音，嬴旭危心下一动，沿着屋脊走了过去。
云隐月现，嬴旭危乘着月光站在屋顶上往下一望，只见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上，而找了半天的两人赫然就在其间。葛清霏正坐着修理机关臂，扁络桓半坐在其中一位大汉身旁，不停地用银针戳着大汉，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边是曲池穴啊，怎么出血了呢，师父明明说扎对了不会出血的。”
一边修着有些错位的机关臂，葛清霏一边安慰道：“没事，你慢慢练，我还要一会。”
“嗯，我试试外关穴。”
“啊！”
一针下去，被扎的大汉又是一声惨叫，然而叫到一半，葛清霏就一巴掌拍了上去，凶狠道：“不许叫，让我师弟练练手，也算是给你们的一个小教训。”
“嘶……是是是！女侠您大人大量，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女侠和少侠放过我们吧。”
“是啊，求女侠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一旁没有昏迷的另一个大汉也赶紧开口求饶，他俩不过是出于哥们义气，帮衬着教训教训扇了他们兄弟的两个小孩，没想到反而自己被葛清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昏迷着的那位大汉正是先前在酒摊上遇到了那位，原先想着眼前不过是两个孩子，又喝了点酒，想掳了卖个好价钱，未料想看上去羸弱的女孩动起手来是毫不留情，白天在酒摊上见他拦路抬手就是一巴掌。怀恨在心的他招了两个平日一起横行乡里兄弟，尾随了葛清霏和扁络桓半日，原想把两人堵在偏僻的角落给他们点教训，然而还没等他出手，葛清霏就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天府穴，我扎对了！”
在活人身上扎针的感觉就是和在铜人身上不一样，专心致志的扎着针的扁络桓高兴的又将针入了三寸，全然没有在意身后昏迷之人已然转醒，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
一道炎火直接从屋顶上打下，没等扁络桓反应过来，“咣”的一声，泛着月光的刀刃掉到了地上，大汉捂着右手哀嚎着滚到了一边。
扁络桓抬头一看，只见嬴旭危负手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晚风拂动嬴旭危黑色的衣袂，青丝飞扬，衬得身后一轮明月如钩，皎洁明亮。
葛清霏也抬头一看，随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大哥……”
黑着脸跃到地上，嬴旭危凌厉的扫了两人一眼，走到掉落的刀刃边，轻踢一脚，刀刃擦过大汉的耳际没入墙面，入石三分。大汉咽了口唾沫，怔怔的握着还在流血的右手，浑身战栗，只见嬴旭危目光森寒，薄唇轻启，“滚。”
“好……好的！”
“是是是！这……这就滚！”
旁边同样吓呆的两个同伙连滚带爬的将被烧伤了半只手的大汉扶走，眼前的少年周身迸发的杀意让人胆寒，这绝对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人。
“哼。”
轻蔑的哼了一声，待三人离去后，嬴旭危负手而立，也不开口，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葛清霏和扁络桓，目光冰冷暗含怒意。
“……”
葛清霏和扁络桓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看来大哥是真的生气了。
晚饭吃得异常压抑，嬴旭危一句话没说，葛清霏和扁络桓自知理亏，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蒙头吃饭，沈玉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吃过饭嬴旭危又直接去了书房，根本不给葛清霏和扁络桓开口的机会。
月上中天，夜露初降，对完账的嬴旭危踏着月色走回房门，刚转过走廊就看见两颗小脑袋搭在自己卧室的门上，一颠一颠的还强撑着不肯闭眼，在看见他后立即站直了身体。
“这次是我惹出来的麻烦，回去后我甘愿受罚，让大哥担心了，对不起。”
葛清霏急忙开口认错，就怕嬴旭危又把他们当空气，进门后把门一关又不理他们。
“……”
“我也有错，我也愿意跟着一起受罚。”扁络桓也赶紧一起认错，“对不起，大哥。”
“……”
心下的怒意早已被压了下去，这次实在是把嬴旭危吓得不轻，才晾了他们半天。原以为葛清霏一向知分寸不会惹上麻烦，哪知她不但去喝酒还打了架，幸好只是三个地痞，若是心怀歹意的高手，结果会如何，嬴旭危想想就觉得后怕。
走过去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嬴旭危轻声道：“去睡吧。”
“大哥不生我们气了吗？”
“……嗯，下不为例。”
“肯定没有下次！”
葛清霏连忙保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再强作精神，葛清霏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迷糊道：“那我去睡啦，大哥晚安。”
“晚安。”
目送葛清霏回房，嬴旭危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扁络桓，问道：“还不去睡？”
“我想和大哥一起睡。”
“……”
对上扁络桓满含期待的眼神，嬴旭危冷静的拒绝道：“不行。”
“大哥好久都没跟我一起睡，我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
“自己睡。”
“可是我有好多话想跟大……”
“明天再说。”
“大哥~”扁络桓放软了声音开始撒娇，“就一晚好不好，我认床，一个人睡不着。”
“……”
眼看扁络桓大有你不跟我一起睡我就在门口站一晚上的架势，嬴旭危只能推开房门，无奈道：“还不进来。”
“嘿嘿，大哥最好了。”
进屋后扁络桓关上了门，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接过扁络桓递过来的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嬴旭危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白天我和清霏姐买的薄荷糕，我觉得特别好吃，卖的小贩说时令过了就没了，所以我想大哥也尝尝。听清霏姐说大哥不喜欢吃甜的，这个薄荷糕清清凉凉的，不怎么甜，大哥要不要试试。唔，我一直捂着，应该还没凉。”说着扁络桓伸手摸了摸温度，“嗯，还热着，大哥快尝尝吧。”
“……”
嬴旭危在扁络桓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油纸包，手中糕点微热的温度烫得嬴旭危心中发暖。糕点被压碎了一部分，但薄荷的清香非常诱人，尝了一口，酥而不腻，甜中带凉。
“好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扁络桓笑弯了眼睛，嬴旭危将三块薄荷糕都吃了个精光，连细碎都没放过，嬴旭危不喜欢吃甜食，但这三块薄荷糕却是嬴旭危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简单的和扁络桓洗漱了一番，吹熄了蜡烛，嬴旭危让扁络桓照例躺到了里侧。躺下后扁络桓立马手脚不老实的抱住了嬴旭危，开启了话题。
“大哥大哥，我和清霏姐今天碰到了一个西域人，他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皮肤特别白，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嗯。”
“我们还听了一个故事，说是几十年前蜀山剑圣大战妖魔，阻止了魔族入侵人界的阴谋，大哥，你说蜀山真的有降妖除魔的剑仙吗？真的有魔族吗？”
“嗯。”
“那魔族长什么样啊？也跟我们长得一样吗？”
“……嗯。”
“对了对了，我们白天还看到了……”
“……嗯。”
困意上涌，嬴旭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原本不停絮絮叨叨的扁络桓停了下来，将头靠到嬴旭危的肩膀上。
“谢谢大哥。”扁络桓轻轻地道了声谢，闭上了眼睛，轻声继续道：“我知道，大哥是因为担心我和清霏姐才生气的，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法术。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保护大哥。”
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消散，坚定的信念却在心中扎根。总有一天，他也能像现在大哥保护他一样，为大哥挡风遮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