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危】同归02
第一章 梅子青时（二）
脆绿的青菜，滑嫩的炖蛋，清蒸的鲫鱼，鲜美的鸡汤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中午的饭菜对扁络桓来说异常丰盛，像是只在梦里见过一样。暗暗咽了口口水，在嬴旭危将饭菜放到桌上的时候，扁络桓乖巧的爬下床自己穿好衣服，等嬴旭危坐下后看了嬴旭危一眼才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幼时的衣服穿在扁络桓身上有些宽大，松松垮垮的像是挂在身上一样，嬴旭危吃了一口饭菜，思忖着等扁络桓病好了该带他下山去做几身衣服，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也不知该不该多做几身长点的。
抬头正想看看扁络桓现在穿的衣服有多大，只见扁络桓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看着碗里的米饭，没有动筷，嬴旭危心下不解，转念一想还是没有问什么，只言简意赅道：“吃。”
“嗯。”
得到允许的扁络桓拿起筷子蒙头吃起了米饭，香甜的米饭十分软糯，比早上的粥还要好吃。
“……”
嬴旭危看了眼一筷子菜都没动的扁络桓，再次开口道：“吃菜。”
“嗯。”
扁络桓又应了一声，扒了口米饭，抬头看了眼嬴旭危后，筷子在鱼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夹住了鱼头。
“……”
嬴旭危放下了碗筷，见状扁络桓也立马跟着放下了碗筷，怯怯地再次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嬴旭危一眼，又赶忙低下头盯着碗里的鱼头，想了想又拿起筷子夹起了鱼头似乎想要放回去。
“……”
夹在半空中的鱼头被嬴旭危截到了自己碗里，顺势嬴旭危把扁络桓的筷子也截了过来，不管扁络桓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看自己看看筷子，眼睛开始慢慢发红，嬴旭危直接将鱼肚上的肉扒剃掉骨头后夹到了扁络桓的碗里。
“你不必如此拘谨，虽然师父可能未经你允许就将你收作弟子，但只要你在驭界枢一天，你就是我的师弟。吃。”
“嗯……”
扁络桓用衣袖抹了抹微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接过嬴旭危递回的筷子，默默的吃了起来。
“……”
怎么有种他在欺负小师弟的错觉，嬴旭危认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自觉并不曾有什么不妥。再次看了仍旧低着头的扁络桓一眼后，嬴旭危只能又舀了一勺炖蛋到扁络桓碗里。
午饭就在嬴旭危不停地为扁络桓布菜，扁络桓闷声吃饭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收拾妥当后，嬴旭危又为扁络桓上了次药，正要离开的时候，扁络桓拉住了嬴旭危的袖子。
“有什么事？”
冷淡的声音让扁络桓手下一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般，扁络桓抬头直视嬴旭危，诚恳道：“我……我是个不祥的人，你还是送我下山吧，我不想害你，你是个好人，我……我很喜欢你。”
“……”
一时间嬴旭危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扁络桓，直到扁络桓把手缩了回去，似乎有把自己缩到床脚的架势，才开口问道：“不祥之人？”
“嗯，我……我是七月十四子时生的。”扁络桓抱住双膝，看着自己干瘦的小脚，闷闷的解释道：“我爹说我是个不祥之人，一出生就克死了我娘，还引来了蝗灾，害得他们一年的收成全没了。”
见嬴旭危没有反应，扁络桓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小时候只有隔壁的小芸愿意和我玩，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生病死了，他爹娘说都是我害死的。今年我们村里出现了瘟疫，我大姐差点就没了，幸好爹把我赶出了村，把我给忘了，才来了一个神仙姐姐，治好了瘟疫。”
“……”
“你还是把我送下山吧，就像我爹一样把我忘了，这样……这样我就害不到你了。”
一股脑全说完后扁络桓把小脑袋埋到了双腿间，不敢再去看嬴旭危。
“……”
看着微微颤抖的扁络桓，嬴旭危走上前坐到了床边，小心的避开水痘将扁络桓抱到了怀里，开口道：“这样最好，先前我还怕我自己会害了你。”
“嗯？”
脸上还挂着泪水，扁络桓闻言不解的抬起了头，只听嬴旭危解释道：“我也是一个不祥的人，一出生村里就来了妖怪，把我爹给吃了。我娘好不容易把我养到牙牙学语的年纪，就因为一口冷馒头噎死了。村长见我可怜收留了我，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不小心跌到井里淹死了。后来村里的一个大叔想要送走我，和我走到半路也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啊……”
不理会扁络桓的讶异，嬴旭危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后来我到了一个小镇，到了第二天就开始下暴雨，没几天就发洪水把镇子给淹了。我和一些人逃了出来，在半路上又遇见了强盗，只有我一个人逃走了，因为一个强盗想要杀我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雷把他劈死了。”
“噗~”
听到这，扁络桓也发现了不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骗我，我才不信。”
嬴旭危没有继续解释，反倒是注视着扁络桓，冷淡的目光中难得带了几分温情。
“……”
“……”
见扁络桓不语，嬴旭危摸了摸他的头发，淡淡道：“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若所有的不幸皆由一人而起，那将不祥之人诛杀殆尽，岂不是天地之间再无不幸？”
“唔……”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是有胜过尧舜的品德，还是强过桀纣的暴行，以至于天地要对你另眼相看？”
扁络桓怔怔的看着嬴旭危，完全被问蒙了。见状嬴旭危松开了手，拿出手帕帮扁络桓擦了擦脸，掀开被子，道：“你病还没好，先睡一觉，等会我来教你识字，等你自己能辨是非，若你还要下山，我一定不拦你。”
“嗯。”
扁络桓将自己裹到柔软舒适的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刚要闭上眼睛，想起了什么又开口喊住了嬴旭危。
“有事？”
扁络桓点了点头，看了看胸前得水痘，道：“我这个病会过人，以后大哥也离我远点，我可以自己上药，饭菜你也可以放在门口，等我吃完了再放回去，我怕过给你。”
“……”
嬴旭危愣了一下，随后帮扁络桓掖好被角，语气中带了几分柔情，道：“我以前得过，不会被你传染，你安心睡吧。”
“嗯。”
扁络桓乖乖闭上了眼睛，在嬴旭危转身后，又悄悄睁开了一条缝，注视着嬴旭危的背影，轻声道：“谢谢大哥……”
重又闭上了眼睛的扁络桓没有看到，嬴旭危常年如寒冰的脸上微微勾起了嘴角。
处理完驭界枢的日常事宜，嬴旭危拿着一套笔墨纸砚来到了扁络桓的卧室，而扁络桓早已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等他。将物品放到书桌上，嬴旭危搬了两个凳子到边上，招呼道：“我先教你千字文，来。”
“嗯！”
扁络桓显然放下了拘束感，坐到桌边不等嬴旭危吩咐就翻开了《千字文》看了起来，可惜书上的字扁络桓一个都看不懂。嬴旭危在一旁研好墨，铺开纸，拿起软豪蘸墨写下了第一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晨，陈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嬴旭危点一个字念一个字，扁络桓跟着重复一个字，读了十遍后，嬴旭危错开来点字，让扁络桓答，答错的再行纠正。一来二去，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扁络桓就记得七七八八了，待到扁络桓全部记住后，嬴旭危将纸笔递给了扁络桓。
“识字不必操之过急，但不能只识字而不会写字。”
嬴旭危一边纠正扁络桓的坐姿，一边道：“写字首先要注意坐姿，头正，身直，臂开，足安……不许挠！”
一声厉喝，绕到背后挠痒的手被嬴旭危抓到了书桌上，扁络桓看了眼正严厉的盯着自己的嬴旭危，小声辩解道：“痒。”
“……我知道。”嬴旭危放缓语气，“忍一忍，若是挠破了你这病更难好，晚上我给你涂点祛痒的膏药。”
“嗯。”
扁络桓点了点头，忍下了背上的痒感，握住了毛笔。
“握笔讲究按、压、钩、顶、抵，五指都要用力，像这样。”
嬴旭危仍是一边说，一边纠正着扁络桓五指的姿势，待扁络桓握笔正确后，嬴旭危稍大的手掌握住了扁络桓的手。
“你先不要用力，我带着你写。”
“嗯。”
笔墨在纸上慢慢铺展，写一个字嬴旭危便解释字意，等全部写完，嬴旭危松手让扁络桓自己写了起来。
歪七扭八的字虽然不好看，但总算还能让人识得，比起葛清霏第一次写的字，嬴旭危已是颇为满意。
“今天就到这，明天再练。”
“好。”
收拾好笔墨纸砚，嬴旭危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而是拿起了先前放在桌上的话本，念了起来。
